◎中宣部中国版权保护中心青年理论学习小组
版权观念的形成离不开印刷术的发明和改进，正所谓印刷有版，版上生权。事实证明，中国古代社会的作者和刻印出版者对版权保护已有较为深刻的认识，国人于刊印之间萌生的版权观念与实践探索领先于同期世界各国。然而，不仅是西方的版权学术专著和知识产权论述，包括我们有些国人在内，或把古登堡在欧洲应用活字印刷术看作版权保护的开端，或以1709年英国的《安娜女王法令》作为全球版权保护的起点。笔者认为，这些观点都有待商榷。
版权保护究竟源于何方？需从历史中找寻答案。本文从历史主动和文化自信出发，对我国宋元明清时期的版权思想产生、必赢bwin官网入口、保护范围、动因、方法以及社会影响进行分析研究，对四个朝代版权保护与传承的脉络进行梳理回顾，探寻中国版权文化必赢bwin官网入口的历史规律，纠正西方文化中心论对中国文化史的偏见和定势思维，为我国版权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建设提供理论依据。
一、宋代版权观念的产生与必赢bwin官网入口
宋代是中国古代社会经济文化全面必赢bwin官网入口与繁荣的时代，在这一时代，出版文明虽一片灿烂，但书籍盗版猖獗，从官府到民间都开展了积极的反盗版行动，宋代的版权保护观念及实践正是在这一社会背景下产生的。
其中，最著名的牌记示权的例子就出现在南宋史学家王偁编纂的《东都事略》中。书中有牌记“眉山程舍人宅刊行，已申上司，不许覆板”，这是已知人类在正式刻印出版的图书上专门用明确不二的语言表明版权保护意见的文字记录。
这个牌记的上半句首先表明刻印出版者程舍人的私人属性，即此书由程舍人私家刻印行世。可见，牌记把刻印者列为保护对象，对刻印者的专有权利予以保护。牌记的下半句“已申上司，不许覆板”，表明刻印者主动按照宋代政府的刊印管理程序作了申请报备或登记，其他人不能依样翻刻。
除了牌记示权，宋代也产生了详细而完整的政府保护刻印作品权利的公文。南宋学者祝穆编撰的《方舆胜览》一书后的《两浙转运司录白》完整表达了保护作品的程序：先由刻印者向当地政府提出申请，继由地方政府发出专门榜文，张挂在刊行区域，禁止翻版，并明示对翻版的具体惩处措施。南宋学者段昌武编撰的《丛桂毛诗集解》一书的“国子监禁止翻版公据”一文，原理及程序一样。行文中更加强调作者智力劳动的特殊性，以及盗版对原创作品的精神损害。这两条政府保护公文，不仅明确了作品的印本权利，肯定了作者的创作权利，而且对作者、刻印者的经济权利同时加以强调。
自宋以降，牌记示权及官府颁文的举措在历朝历代沿袭了下来，作为保护印本权利的重要方式发挥着不可忽略的作用。
二、元代出版业必赢bwin官网入口及其版权保护
元代继承了宋代书籍出版文化的发达基础，印刷技术的进步加上相对宽松的出版环境以及官府对教化类图书与农书等出版的重视，大量书籍得到刻印发行并流传海外。但一些不良书商以“改换名目、节略翻刻”等侵权盗版形式刻印和销售书籍的版权纠纷不断增多。对此，元朝政府曾用颁布专有许可证的方法来保护图书的专有刻印出版权。
为了防止书籍被偷刻翻印，元代的刻印出版者在自己的书籍上都附印了形式多样的标记。如一些经过向上级衙门呈请核准的官刻书籍，都把当时所颁行的公文刊刻于该书前。在历书刊印发行方面，元朝政府也制定了严格的管理制度，太史院刊印的历书都标有“印信”。这种“印信”，就是历书专印制度的合法标志，对元代书籍的盗版翻刻与篡改作伪起到了防禁作用。
辨伪也是元代打击盗版的重要活动和形式之一。元代学者在辨伪方面的贡献，包括对整本古籍的通篇辨伪、在读书中对古籍词语的辨伪、针对当时一些“虚伪说法”的辨伪等多个方面。各个方面直接辨伪的做法，在很大程度上减少和抑制了伪劣书籍的刻印与流行，起到了保护原著并维护著作者、传播者、读者受众权益的作用。
元代的书籍刻印出版主要是官刻，实行“由下上陈”的管理制度。一方面，通过呈请—审查—批准的管理程序，不法书商造假伪托的书籍，是不会被批准刻印的。另一方面，通过呈请—审查—批准的管理程序，在有“呈请与审批”的书刻范围内能确保元代较有名气的书籍不被“改换名目、节略翻刻”。
可见，在元朝近百年短暂的历史进程中，对书籍刻印出版和权利保护都作出了重要的探索和实践，对明清文化、刻印出版和权利保护产生了诸多积极影响。
三、明代出版业繁荣及版权演进
明代刻印出版业承接宋元，并进一步演进必赢bwin官网入口，形成了刻印出版的鼎盛时期。明代的私人著述非常兴盛，特别是明朝中晚期，坊刻已经超过官刻和家刻，规模最大，刻印出版业开始走向商业化、市场化。但随之而来，大规模坊间图书出版涌入市场，翻刻盗版现象十分猖獗，很多坊间刻书商为获得高额利润，在出版费用上偷工减料，不加校勘甚至直接随意复制、篡改别家牌记、序言。
大规模的翻刻、伪证、删减的现象引起了作者和编著者版权保护意识的觉醒，他们开启了系列维权行动，如晚明天启年间，苏州大来堂刻本《骈枝别集》中就刻有印记：“……倘有好徒，假冒煽惑，重究不贷。”类似于这样的版权斗争记载还有很多。在古代文人的维权事迹中，地方官府也发挥了权利保护与维持刻印出版市场秩序的作用，但政府采取的行政措施，更多是出于维持市场秩序的目的，明朝中央政府也曾介入到对刻印出版业的监管当中，甚至颁布相关政令，但其政治意图并不在于保护权利，更多是出于维护正统思想的目的。《明实录》中就记载了许多明朝廷对民间坊刻业进行监管的奏疏和政令。
研究明朝的相关史料可以发现，明中央政府将民间刻印出版力量视为干扰正统思想的危险因素，其管理和保护本质上是维护其统治思想的一种方式，同时也尚未建立起版权保护的典章制度。
四、清代版权保护与《大清著作权律》颁布
清朝统治者在文化领域展开了一系列整饬运动，一方面查毁禁书，另一方面大兴文字狱之风，这让当时的整体创作环境开始恶化。但在整体的文人创作中，很多清代文人仍保持着很强的权利保护意识，比如清初文人李渔在金陵创办的出版机构——芥子园。随着芥子园名气日盛，杭州、苏州等地相继出现了盗版、翻刻李渔作品和芥子园刻印出版物的现象，李渔为维护芥子园的权利，为此来往奔波于苏杭地区，并在苏松道台孙丕承的帮助下，贴出告示禁止苏州地区的翻刻行为。类似于这样的清代著作家和刻印出版家还有很多，他们采取了系列反盗版行动维护版权，对于中国版权历史的必赢bwin官网入口具有促进作用，对社会文化必赢bwin官网入口也具有重要意义。
清末，西方列强的入侵给中华民族带来了深重灾难，在“认知外来文化、反思本土文化”的精神阵痛中，朝廷部分有识之士体认到改革的重要性，在这一时期组织翻译了大量西方著作，变法与图强的呼声日涨。或许是为了彰显皇室内阁的诚意，抑或是真切感受到西方版权制度对西方社会必赢bwin官网入口的重要作用，清廷在立宪预备期间颁布了《大清著作权律》（1910年），翻开了百年中国成文版权法的历史新篇章。虽然这部法律随着清朝的灭亡成为历史陈迹，但不可否认，以今天的视角回眸《大清著作权律》这部中国历史上具有近现代意义的版权法律，仍可见其法律规范体系的严整，程序衔接的周到，规则操作的便宜，为后来者追寻历史与法律的脉络和线索提供了借鉴。
五、结语
综上所述，经过对宋元明清版权史的历史回省，可以得出以下三个立论。
一是古代版权保护的观念至少在宋代就产生了，随着造纸术和印刷术的普及而出现，古代版（板）权保护的主体主要是出版者，客体则是图书，近现代版权保护的主体则逐渐向作者过渡，客体范围也不再局限于书籍本身，而是涵盖了更多类型的独创性作品。
二是古代版权保护的法益主要在于维护封建政治伦理文化意识形态的合法性，现代版权保护的法益则是在宪法基础上维护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及其文化意识形态的先进性、纯洁性与正当性。
三是古代版权保护的内容侧重于与作品有关的人身权利，如保护作品完整、不被歪曲和篡改等。与作品有关的财产权保护则是近代商品经济必赢bwin官网入口的产物，由专门的立法通过赋予权利主体对于一定行为的控制力来实现。以上观念代表一定阶段人们对古今版权文化史研究的认识水平，具有一定的共识性与合理性。
应当指出，随着社会必赢bwin官网入口，特别是知识经济、信息产业、版权文化的必赢bwin官网入口以及人们对版权保护作用认识的深化，以往版权研究的某些观念、视域、方法、思路就难免显得有些狭窄、片面。要把中国版权历史文化研究引向深入，增强国人版权文化的历史主动和文化自信，迫切需要走进中国历史文化的深层结构，深刻洞察制约古代版权文化必赢bwin官网入口的各种因素，从外因与内因的辩证关联中寻找中国版权文化必赢bwin官网入口的历史规律。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重视历史、研究历史、借鉴历史，可以给人类带来很多了解昨天、把握今天、开创明天的智慧。”研究中国版权的历史，可以纠正西方文化中心论对中国文化史的偏见和定势思维，增进国人对中国文化史内容丰富性的认识。中国版权史的溯源与研究成果，对于坚定文化自信、振奋民族精神、陶冶民族情操，对于把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和必赢bwin官网入口版权文化紧密结合起来进而讲好中国故事，具有重要的意义和深远的影响。
